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榮陽侯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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榮陽侯府

“掌印喊你過來,還得咱們親自去請你嗎?”紀修予身邊的小太監招喜慣會察言觀色,沖著地上的林鹿咋呼道。

紀修予唇邊勾笑,保持站立姿勢不動,目光落在那條有些眼熟的背脊之上。

心血來潮夜訪凈身處那天,與六皇子混在一處的,好像也是這樣一道清瘦單薄的背影……這回又是?還真是有緣。紀修予記性頗佳,轉瞬回想起來,唇邊笑意更深。

“掌印!掌印!”劉高見狀撲到紀修予腳邊,一個巴掌接一個巴掌往自個兒臉上招呼,“都怪奴才管教不力,叫這小王八蛋沖撞了掌印!還請掌印看在他年紀小、剛入宮的份上饒他一命!”

“掌印饒命…掌印饒命……”林鹿被嚇壞了,聲如蚊吶地反覆念叨。

紀修予無視劉高,而是朝身邊太監使了眼色,便有人上前將林鹿拖到跟前。

“新來的?”紀修予聲音含笑,落在林鹿耳中卻不啻於惡鬼催命之音,“把頭擡起來。”

林鹿哆哆嗦嗦照做,鳳眸含淚,眉蹙懼意,被夜風一吹更顯楚楚生憐。

紀修予眉頭一跳,下意識問道:“叫什麽名字?”

“回掌印,”林鹿小心咽了口唾沫,“奴才名喚林鹿。”

林鹿!

紀修予頓時回想起從前任掌印常曜房中搜出的一封密信,內容是央求常曜在宮中對一人多加照拂,不求富貴,保全其性命即可,那人的名字便是“林鹿”。

“好名字,咱家喜歡。”紀修予倏爾笑開,眼角眉間和善地彎著,“夜裏執勤辛苦,以後多穿點。起來吧。”

“啊?噢……多謝掌印關懷,奴才知道了……”林鹿仍跪在地上不敢動。

“讓你起來就起來!你們禦馬監就是這麽教人的?整日與畜生打交道,竟連人話也聽不懂了!”招喜陰陽怪氣道。

林鹿一骨碌爬了起來,瑟縮地低著頭,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。

“若是在禦馬監待得不習慣,司禮監隨時歡迎你來。”紀修予伸手拍了拍林鹿肩膀,轉而在眾人驚詫目光中拂袖離去。

直到人群散去,林鹿兀自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。

“行啊你!藏得夠深的,看不出來啊!”貓蛋沖過來大力猛拍林鹿肩膀,“紀掌印居然沒罰你,真有本事!”

林鹿被他拍得直咳嗽,緩了半天才道:“……運、運氣罷了。”

“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。”劉高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,林鹿忙去扶他,劉高深深看了林鹿一眼,道:“跟我進來,貓蛋先出去。”

林鹿轉頭看看貓蛋,貓蛋兩手一攤,做了個他也不知所謂的表情。

劉高捧著手率先朝帳門走去,林鹿趕緊跟在後面。

一進帳,劉高登時開口:“你什麽時候與紀修予還有交情?”

林鹿被問得一懵,還不等他回答,劉高急急又道:“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的,是瞧不上養馬的活計也好,嫌禦馬監沒油水撈也罷,總之一句話,不準你投身司禮監,想都別想!”

“爺,我沒有!”林鹿被他略顯猙獰的表情所懾,眼神一瞥,驚呼:“您的手……”

劉高這才放緩了顏色,從桌下翻出藥箱,撿了罐藥瓶出來:“旁的話我不便多說……過來幫我塗藥,這便是司禮監一貫作風,表面光鮮,背地裏往死裏整你!”

林鹿動作不停,暗地裏心驚不已——劉高的右手像是被什麽重物碾過一般,紅腫發青,有幾處破了皮還在滲血,看劉高不斷皺眉的表情便知十指連心,這等慘狀該是何等的苦楚難當。

許是跪在地上時,紀修予故意踩著過去了罷。

“小林鹿,被他看中可不是什麽好事,你我師徒一場,我言盡於此。”劉高神色覆雜,看著林鹿細細為自己纏裹繃帶,望見小太監蹙起的眉間滿是怯意,不由一陣心軟:“今日發生的事還只是開始,回宮後才是真正的磨難。”

林鹿懦懦頷首,尚不懂劉高此時話中深意。

盡管途生波折,今年秋狝還是照往年的例,持續了整整二十日才班師回宮。

在這期間小太監林鹿一直懸心吊膽,可直到回到京郊草場,再沒有叨擾他的事情發生。

秋狝遇到的人和事都成了一場過於驚動的夢,林鹿的生活歸於沈寂,整日餵馬、打掃循環往覆。

只是偶爾會在午夜夢回時分驚醒,破碎夢境中不是隨性的刺客就是笑面藏刀的紀掌印。

還在那時林鹿也回馬棚看過,許青野早就不在原處,像是從未來過一樣沒留半點痕跡;而紀修予自那以後沒再露過面,也是,掌印位高權重,與他一個無品小太監本就不該產生交集。

他再沒見過這二人,仿佛一切都回歸正軌。

“聽說了沒?大皇子替皇上擋箭立了大功,龍心大悅,剛一回宮就預備著立大皇子為太子了!”

這天林鹿完成飼馬的功課,正拿著一柄比他還高的掃帚將院中落葉掃攏成一堆,閑閑聽一耳朵其他太監扯的閑話。

“去去去,不想活了?妄議立儲,十個腦袋也不夠你掉的!”

“哎,林鹿,這次秋狝你不也跟著去了?如何,見到聖上、皇子沒?都是甚麽模樣?”

“啊?我……”林鹿有一瞬間的晃神,一張明朗的笑顏在腦海中稍縱即逝。

“問他作甚!”個頭高點的太監向來看不上林鹿,故意大聲嚷嚷:“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,別理他!”

林鹿默默低了頭,如他所說,林鹿平素確實不愛與人打交道,除了待在馬廄就是一個人獨處,被人說成不合群也是應該的。

“說什麽呢你!”貓蛋湊過來攬住林鹿肩膀,“就說你們狗眼看人低,小林鹿這趟秋狝可是賺大了,不僅在皇子面前留了印象,還跟紀掌印說上話了,說不定哪天就回宮享福去了!”

林鹿想攔已來不及,周圍太監聽後驚呼議論,各色目光紛紛落在林鹿身上。

“沒有沒有……!”林鹿趕忙擺手否認,“我……還有事,先走一步……”

“站住!”

梁哲大手一伸按在林鹿肩上:“劉爺跟上頭例行覆命去了,不在場子,你個最得寵的小狗腿子,能有什麽事?”

還不等林鹿再次請辭,肩膀上傳來的大力就捏得他痛呼出聲來,掃帚也因此脫了手,啪一聲摔在地上。

“憑什麽好事總能輪到你?”梁哲進宮已有些時日,卻因樣貌粗獷、性子直爽總不得人青睞,一直未能晉升,積怨已久便將氣撒在新來不久的林鹿身上,“也該你倒一次黴,榮陽侯府差人來請,點名要你手下的袖珍矮馬上門,林鹿,勞煩走一趟吧?”

“榮陽侯府?”林鹿面上露出茫然神色,“我……”

“怎麽?你不是最寶貝那兩匹馬?劉爺不在,老子資歷最深,讓你去就去,磨蹭什麽!”梁哲猛一推林鹿,眼珠直瞪瞪滿是恐嚇之意。

周圍嬉笑起來,誰人不知榮陽侯家的小郡主潑辣難纏,最是看不上去了根、不男不女的太監之流,每每遇上都要刁難一番,是以誰都不願接手她家的差事,往常都是身為馬場管事的劉高親自應付。

“上月不是剛往榮陽侯府送了一批?就算是稀罕新進貢來的禦馬,眼下天色已晚,也不是借馬入府的時候啊?”貓蛋不解。

“權貴人家的事兒,還不是想一出是一出?”梁哲大喇喇招呼其他太監去飯堂用飯,不忘回頭囑咐:“林鹿,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呢,我可把此事交與你去辦了,若你推辭,回頭上面降罪,有的是人替我作證。”

旁的太監跟著起哄幫腔,眼看林鹿咬著下唇不知所措地低了頭,貓蛋眼珠一轉,笑哈哈地打起了圓場:“別聽梁哥兒唬人,榮陽侯府也不是甚麽龍潭虎穴,只是須費些功夫看顧小郡主罷了,沒什麽大不了的!”

“聽你這意思,想替他去?”梁哲眼睛頓時斜了過來。

“哈哈哈,我哪有林鹿那人見人愛的本事呢!這事兒包在林鹿身上準沒錯,走走,咱們吃飯去!”貓蛋哄得梁哲等人離開前院,特意落後幾步再交代林鹿:“放心大膽地去吧,哥不會坑你的,同行的都是老人兒,你將馬看好就得了。”

“好……”

林鹿摸了摸小腹,想著既然躲不過,那就忙完了再用膳,一路小跑著將散落滿地的掃帚放回原位,便匆匆往馬棚趕去了。

不一會兒,林鹿牽著名為硯洗的小花馬出現在草場入口,那裏已經停著輛專運禦馬的欄車,旁邊站了禦馬監的太監,對著一位侯府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。

林鹿剛牽馬上前,幾位同僚二話不說便引馬上車,絲毫沒有要與林鹿解釋的意思。

“你就是這匹稀貴矮馬的馬倌?”還是中年男子率先朝林鹿發問。

“回…回老爺的話,正是奴才。”林鹿拿不準這人的身份,小心覷著他神色答道。

那人一聽哈哈大笑,直道:“這位公公不必客氣,大家都是在人手下做事的,稱我何總管便可。”

“瞧您面生,第一次來府上?”何總管笑容可掬,讓林鹿一顆砰砰亂跳的心臟平定了不少。

“是……”林鹿雖不擅與人交際,此時也只得硬著頭皮回道:“需要奴才做些什麽,還得請何總管多多指教……”

硯洗裝載完畢,何總管帶著林鹿坐在車前,他熟稔地策動韁繩,駕著欄車朝城內駛去,路上不忘寬慰林鹿:“嗐,沒什麽好指教的,公公只需謹記一條:順從我家小姐的一切命令,方可萬事大吉。”

林鹿心裏咯噔一聲,不由開始想象等著自己的該是何等兇悍的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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